产粮不多,刀子不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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树·贼4

疫病蔓延一向快,乡人们皆道这瘟疫乃鬼神所作,秦槐不可置否地撇撇嘴——确实有听闻这瘟疫是由那瘟神掌控的。

也不知是哪里招惹了那瘟神,偌大一个秦家岙竟无一人逃出疫病的魔爪。

林家奶奶两个月前已然不堪疫病之苦驾鹤西去了,这会儿林凤被病痛折磨了一夜刚睡下,秦槐又坐在书塾的断墙上了。

这地方四百年前因秦家势大被称作秦家岙,正是与林凤初见的地方。

五岁的娃子虽已在夫子的教导下识得一些事理,可那双澄澈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睿智,在见过他的真身后鄙夷地看了他一眼,嫌弃道:“这可是梧桐,你怎的偏生取了个槐树的名字?莫不是连自己的真身都识不得?”

这一晃,也十几年过去了。

时间啊,在他这不老不死的精怪身上是找不到痕迹的。

四百年前他还没化形的时候,这里还是秦家祖宅,据说秦家家主说出去也是个威震一方的大人物。宅院背倚青山,绿水环绕,比起那皇帝行宫也不遑多让。秦宅前有两棵树,一棵三百年的槐树,一棵六百年的梧桐。他想,化形之后他便以秦为姓,梧为名,也算报答了这秦宅百年的庇佑了。

那会儿秦宅众姑娘中有个叫秦凰的,十三四岁的光景,梳双环髻,时常与女伴们在树下嬉闹,他修行累了偶尔听听姑娘们言语间的趣闻当作消遣。就这么过去了几年,他才觉出不对来——这些个丫头片子竟将他认作了槐树!他哭笑不得,本以为姑娘们的长辈们好歹会加以指正,谁知那秦凰被宠的厉害,她说槐树便是槐树,说是梧桐便是梧桐,边上那位本尊竟被认作了桂树!三百年的小友还是孩子心性,若非不能化形,怕是早已气得直跳脚,便是如今这般,也抖落了一地槐花。

如此过了五六年,城中瘟疫四起,厄运便降临在了秦家老宅的头上。先是回乡省亲的婆子染上了恶病,被家丁乱棍打死丢去了乱葬岗;然后是秦家的三小姐得了疫病,被送到了邻县的庄子里任其自生自灭;又数月便是那秦家主母也卧床不起。众人皆道这秦家终是要垮了。

树下再无人逗留,宅中人心惶惶。忽地有一日夜里雷声大作,闪电劈开夜幕,一时间外头明亮如白昼。这一下自然不是普通的雷,也不知天上生了什么事端,竟漏下几道天雷,生生将那槐树劈得焦黑。秦梧此时也顾不得为那小友默哀了,他只担心自己在这天雷中也不知能挨过几刻。

于是他便蓄足了精气,屏息等着。

夜空里倏忽一亮,秦梧只觉得凌迟似的痛,一丝一丝雷电之力自树冠向下蔓延,在经脉肌骨间游走,雷声似远还近,在他耳中模糊开去。恍惚中有个小小的人影向他奔来。

这傻丫头,也不怕被雷劈么?

秦梧心念一动,张开双臂拥住她。

实实在在地拥住了她,运起功法,将落在身上的雷电之力吸了个干净。

剜肉割骨似的疼,可是他不敢用力,怀中的女子双手抵在他的胸口,惊恐地颤抖起来。

三道天雷劈过,周遭都静了下来,他睁开眼,看到一双属于人类的臂膀。真没想到这天雷将那槐树生生劈死,却让自己因祸得福化了形,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。

怀中女子睁大了眼,脆生生地说道:“你是槐树神吗?凰儿唤你阿槐哥哥可好?”

秦梧身上疼得厉害,便由着她叫了,却不知这一次的妥协,让他彻彻底底地从秦梧变成了秦槐。

说来也巧,这姑娘三世皆与瘟疫脱不开关系,莫不是当真惹上了瘟神?

正这么想着,他忽觉心神不宁,赶紧往林凤家里头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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